第21章

冯遇春转头看越明,他脸色苍白如纸,即使是小小的移动,对他而言也是很重的负担,更别说是要穿过这么多怨灵的阻截。“你们快走!”越明大吼一声“别忘了康王所托!”林飞与冯遇春咬牙将他撇下,向着沈灿若所说的方向而去。

 “越明呢?”沈灿若一边抵挡着四面八方的进攻,一边向他们询问。狂花剑本为玄天宝器,对此鬼魅之物自有些许镇慑之功用。剑锋过处,怨灵纷纷后退。“他…他…”

 林飞话未出口,眼眶已经红了。“该死!”沈灿若低咒一声,提剑就往里冲。“公子,你不可进去!康王──”沈灿若猛地回头,一剑挥退数个怨灵,凛凛之气令见者无不震动。

 “康王令你们保护沈某,沈某也有义务护你们周全。同是父母生养,我岂能弃他于不顾?”尉迟青前踏一步“公子,你别忘记,你身后还有万千百姓──”

 “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?”沈灿若大声道“休再多言。”他挥剑直冲向那众灵聚集之所,尉迟青怔然片刻,亦跟从而去。

 “冯遇春,我们也要去帮忙──”冯遇春拉住林飞“不行,我们不能再连累公子。”沈灿若挥剑如电,群灵暂退,他扶起越明,一摸脉搏尤有微动,当即掌心运气,将内力输进去。尉迟青紧随其后出现,挡在两人身前,口中念念有词,怨灵的躁动稍稍平静一些。

 “公子…你不用…不用管我…”越明声音微弱,连抗拒内力的输入都不能做到。“先不要说话,一切交给我就好。”沈灿若一手将他拥在怀中,一手持剑“尉迟青,断后!”

 尉迟青应一声,立即站到他身后。但见剑光如虹,耀人双目。怨灵不敌此时他周身散发的浩然正气,纷纷退却。

 眼看生门在望,这时,沈灿若忽觉情形似有不妥。他略一回头,便看见尉迟青已被怨灵缚住手脚,拖向阵内。情急之下,他将越明向前方一抛“林飞,接住!”林飞接得险,待他再定睛看时,沈灿若已只身再入“擎天阵”

 “你们究竟要如何?”沈灿若剑扫平川,怒声喝道。王…我们只要赫连氏的王…带我们走出这黑暗的地方,让世人再次臣服于王的脚下…“如果我不答应呢?”

 怨灵的声音猛然间充满了忿恨:叛徒!叛徒!叛徒!沈灿若被气浪冲得站立不稳,嘴角溢血。叛徒不配活在这个世上!杀了你…杀了你…“公子,你先答应他们…啊──!”

 尉迟青惨呼一声,怨灵开始用无形的手撕裂他。沈灿若如陷水火之中,进退唯艰。怨灵再次发动了攻势,他已心力焦瘁,心道:难道我沈灿若真要葬身此地不成?

 看着四周充满仇恨的脸孔,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,一旦这些怨灵失去压制,他们必会挟恨游荡在世上,那个时候──他被这种可能性震得身形一顿,狞笑着的鬼怪伸出了长长的尖爪向他扑来。

 “我答应你们。”所有的行动一下子静止下来,窃窃地私语,越来越大。不相信你…发誓…向列祖列宗发誓!发誓!沈灿若将剑插在地上,双膝缓缓跪地,举起右手双指“我…沈灿若对先祖在天之灵发誓,在我有生之年,必带领赫连氏的子孙踏平中原,还我河山。如违誓言──”

 母亲于地下不得安息…听到怨灵吐出尊崇母亲的赫连氏最残酷的誓言,沈灿若的脸色一变,他咬紧下唇,用最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字道:“如违誓言,母亲于地下不得安息。”

 他的声音甫落,周围即掀起惊天的欢呼声。王…我们等了多年的王终于出现了…王…请接受你的臣民的敬意…尉迟青已经被松开,他怔怔地望着站在最中央接受朝贺的人,没有表情的面孔下面,仿佛听到伤痛的哀鸣。

 怨灵得偿心愿,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。“擎天阵”既破,所有的幻象都消失无影,沈灿若滴在黑石上的血还未干,崔炎武的尸体亦留有温度。

 原本杂草丛生的地方现在犹如被火烧过,一片荒芜。沈灿若念着最后的咒语,再次合上封印。在他身后,尉迟青一言不发。林飞扶着越明,与冯遇春缓缓走过来“公子,你没事吧?”

 沈灿若转身,疲倦的双眼深处是莫测的色彩。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,但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,不然沈灿若不会流露出此种神情。

 “冯副将,你过来一下。”冯遇春走上前,沈灿若道:“请伸出手。”冯遇春伸出剩下那只未受伤的左手,沈灿若执起,在他掌心写下数字“明白了吗?”

 冯遇春心中波涛汹涌,他没想到沈灿若会如此相信他,将这么惊天的秘密交付。“康王大业,有赖冯兄了。”冯遇春重重一点头,转身而去。沈灿若道:“林副将,半日之内,你须赶回淮都,带兵一万将此山夷为平地。”

 “得令。”沈灿若道:“尉迟青,你速去山下,带人前来此地。”“是,公子。”众人离开,沈灿若站在荒原上,目光注视着远方。越明撑起身体,走到他旁边“公子。”“越明,你看,太阳快要出来了。”

 越明顺其所指,地平线上初日欲起,一夜的黑暗终于过去了。“是啊,但公子是看不到了。”沈灿若回头,看到越明的笑,接着便天旋地转…什么也不见了。***

 他想问,你为何笑得如此悲伤。然而,没等他问出口,已经陷入了昏迷。若在平时,此等迷香是不可能让他倒下的。然而越明选的时机很巧,任是钢铁的人,在那样一场战斗之后都会有所松懈,更何况他未有所防备。

 迷茫中,先是马上的奔驰,后又有摇摇荡荡的不平稳。在这个期间,他的双眼被蒙上,被下了十香软筋散的身体无法使出一分力气。后来快接近目的地里,他被迷药再次迷倒。双眼重能视物时,看到的是朝廷火红的旗帜,还有一双兴味的眼神。

 …你…沈灿若按住喉咙,太长的滴水未进让他嗓子干涩得无法出声。水杯递到面前,越明扶起他,低唤一声“公子”眼睛却不敢相看。他接过水,慢慢饮下。

 “这就是沈灿若,沉重方的女儿?”问话的是身穿着将军服的年青人,他仔细打量着“你…是男是女?”沈灿若轻咳数声,越明道:“黄将军,公子刚醒,身体尚未复原,你可否待会再行问话?”

 那人心有不甘地看一眼两人,但还是掀帐走了出去。“反正你若问不出宝藏下落,我必以军法处置。”越明将水放下“公子请安歇,我先告退了。”

 “慢着。”沈灿若低沉着声音“这是江南黄氏大营吗?”越明停住“是。”沈灿若抿紧嘴,越明等了半晌,没有一点声音。他抬起头,看见沈灿若倚坐在床榻上,神色淡然,仿佛世间万事都与他无关。

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口,但开了头就无法停下去“我…十几年前我只是个孤儿,在街上像一条狗一样的生活。后来,有人给了我一个馒头,我就跟他走了。他们教了我很多东西,虽然并不是没有代价。

 当我能打败他们得到自由后,我遇到了当今圣上。他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最后的任务,就是在永康王爷身边长期潜伏,以备生变。

 我在永康王爷身边待了七年,几乎都忘记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。我每天晚上都向天祈求,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,可是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…”

 越明转身,离开了营帐。沈灿若轻轻叹了口气,心道:现在的皇帝果然不愧当初镇威将军的称号,远有越明,近有白千鹤,他若将此等功夫用在治理天下上,永康岂能反得?一味地玩弄权术,最后也不过玩火自焚。

 他仔细打量帐内,摆设极其简单,但可以看出是女子的住所。他踩在地上,站起身来,手脚虽有些发软,但勉强可以支撑住。

 他扶着桌椅,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梳妆台前,上面摆了些发簪珠花之类。他拿起一支银钗,放入袖中。再仔细搜寻是否有可用之物。忽然,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影,他猛地转身,心下骇然,难道被禁锢内力的他连他人的脚步声都无法感知了吗?

 突然的动作令眼前一黑,眼看站立不稳,他索性任身体倒下,半晌也未等到预期的疼痛声。他抬眼看去,但见一张年青的脸孔,眼神里有着疑惑与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担心。“你…?”

 “黄七郎。”沈灿若一怔,黄…兵部黄尚书之子…当初,与永康王府争沈家千金争得最凶,也是最有实力的就是黄府。黄府男丁不旺,世代单传。黄七郎本名黄祺瑞,因其上有六个姐姐,人皆称七郎,本名倒唤得少了。

 “你…是男的?”沈灿若略挑眉,身体如此接触若还看不出,他也不必说了。黄七郎好像受到打击似地煞白了脸,沈灿若推开他,在桌边坐下。

 “你是沈灿若?”沈灿若点头。“你是男的?”无言…“沈灿若是男的?”他拿起茶杯倒水喝,手被抓住,黄七郎怒吼:“该死的,回答我!”沈灿若腾地站起来,目光如炬,猛地将衣襟拉开“看清楚了没有?”

 黄七郎如遭雷击,像根木桩一样立在那里。沈灿若绕过他,回到床榻上,侧身躺下,好像忘记帐中还有另外的人存在。

 于是,他错过了身后那人鼻流鲜血的狼狈景象,更错过了黄七郎狂奔而出,大叫“完了”令士兵以为敌人来袭而纷纷跑出营房的混乱场面。一夜无事,次日黄七郎便与越明一前一后接踵来到沈灿若帐前,看到对方时都很诧异。

 “你来干什么?”黄七郎首先问道。越明道:“我是来询问宝藏之事,黄将军呢?”黄七郎语塞,后道:“我是来看你有何进展的。”越明看他神色,心下已明白几分。他将沈灿若安排在一般是将军亲属所居的偏帐内,其司马昭之心不言而喻。

 但此时他也不能挑破“既然如此,就请将军一同前去吧。”他伸手一让,黄七郎被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忐忑,但想见伊人之人还是占了上风。

 他进入帐内,正看到沈灿若被人服侍正在换衣,慌乱之下转身就走。“黄将军既然来了,为何一望沈某即走?难道沈某如洪水猛兽一般可怕?”沈灿若扬声道,对侍婢道:“你们退下。”

 “是。”侍婢刚退几步,猛然想起真正的主子正在旁边,急忙跪地请安。黄七郎一挥手,她们才慌慌张张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