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夜下潜伏的凶兽

幽深的竹林尽头并不是横贯双林间的竹栏,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。

月华大盛之下,一朵朵幽蓝的花朵仿佛朝圣般支起纤细的枝干,犹如酒盏的花瓣直挺挺朝上,如饥似渴地汲取月辉落下的光之颗粒。

与此同时,从泥土之中升起一大片蓝色的光点,在月光下扑闪,似一只只眼睛在明夜中眨动。

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”和瑾大惊失色道,“我们不是出去了吗?”

即恒屏息凝目,注视着眼前壮阔瑰丽的奇异景象,只压低了声音问道:“公主,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方向?”

皇宫里混杂着太多诡异莫测的气息,包括每一座宫殿每一株花木,都是形成了某种障眼法,蒙蔽了他的感观。他纵目四望,只觉得围绕着花海边缘的竹林都是一模一样的,若不是他为取圆珠砸倒了几棵,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他们来时的方向。

而那几棵折断的竹枝,就在他们直对的花海对面——即是说,他们现在是从入口处的方向重新回到这里的。

怎么会这样?

即恒看向身后黑洞洞的竹林,陷入了困惑。

“啊,今晚的萤火虫真多!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。”和瑾忽然惊讶道。

“公主,你见过没有身子的萤火虫吗?”即恒转过头,只瞥了一眼,望着那些蓝色的光点蹙眉道,“这些是‘魂火’,是自花根吸收的尸体上释放出的磷粉在空气中燃烧形成的。”

末了,他撇着嘴角笑了一笑道:“你也可以将之理解为‘魂魄的残渣’。”

和瑾哑然,数量庞大的魂火自她眼前飘升而上,她这回看了个清楚,不由得一张粉脸变得惨白,急忙催促道:“别说了……我们快离开这里!”

不需她多言,即恒当下便回转身,往林中跑了起来。四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形似的竹木,看不出多少区别,他沉住气一直往前奔,一刻都不曾停下。和瑾一言不发,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,因他跑动的步伐而感到一阵难忍的颠簸与摇晃。

她忍住胃里的翻腾,心都快跳出嗓子眼。

不消片刻,眼前又是一片白光。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去,然而眼前壮丽的景象却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惊艳或欣喜。

“怎么又回来了?”她不禁失声喊道。

然而即恒没有说话,他伫立在林边仰头望着悬于头顶的明月,此时月盘仿佛越来越大,离地面越来越近,近得伸手就能够到似的。月光中漂浮的光粒缓缓降下,有的被吞入魂火之中,有的降落在魂盏的花蕊中,尽数被吸了进去。

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,踏入花海,那些光粒便随着月光一起落在他身上,转瞬就消失无踪。

即恒的沉默让和瑾蒙上了更深层的恐慌。她望着满目奇异的光点内心一片惶惶。

怎么就突然出不去了?究竟是什么在阻扰他们?……如果走不出去,他们今夜该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?

想到这,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这时就发现即恒居然在发愣。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,探过头急切问道:“你怎么了?我们要怎么办?”

即恒木讷地回过神,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公主,十五已经过了吧?”

和瑾乍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,待意识到问题的时候,最后一丝血色自她脸上褪去。她倒抽了一口凉气,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:“对……对啊,今天是廿……廿一。”

——原来是这样!

得到和瑾的证实,即恒非但没有惊慌,反而渐渐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。他重又抬头望着硕大的月盘,怔愣半晌,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。

“公主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?”他出言问道,并且迈开步子径直向着花海深处走去。

和瑾吓得缩起了身子,直愣愣地盯着脚下的群花,牙齿打着颤说:“什么日子都不重要,我们想办法走吧……”

不等她说完,即恒就自顾自说了下去:“今夜恰逢‘月孕’,是时隔五十年才有一次的大好日子。”

他将她放在了石台上,凝望她的双目闪着灼灼的光芒,喜不自禁道。

和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,张着嘴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没有等来期待中的欢喜,即恒不免有些失望,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——他忘了,月孕之夜对人类来说只是个天象奇观罢了,什么用也没有。

可是对他来说,对所有非人类的生物来说,月孕之夜是可遇不可求的盛典!

自然的力量不断在天地间循环,而每隔五十年便有一次大规模的自然之力流动,自天空重返大地,流入龙气聚集之处。如若在此期间有幸寻得龙穴,坐等吸收回归的自然之力,无异于天上掉了馅饼,还直直砸在你头上。

即恒从未想过自己能捡上这种便宜,这是何等的好运啊!

无怪乎此地的魂盏如此之艳,连精髓都凝成了巴掌般大。竹林中的那片迷障,约摸也是魂盏释放出来的,为了保护因汲取自然之力而全不设防的种群。

此地正是龙穴,是安雀国认准的宝地。而这五百年间,不下于十次的月孕养肥了这些妖花,思及此,即恒又是羡慕又是心惊。

这里的确不能久留,他心里明白,可他还是想多留一会儿。随着月辉一起重返的光粒透入肌肤逐渐混进血液,体内随之涌起一股温热的气流,顺着血液流遍全身,令他感到通体舒畅。

这种舒服的感觉,就跟泡热水澡差不多吧。全身的疲惫都开始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力量在身体里苏醒过来,暖意从头到脚包裹了他……

和瑾讶然注视着即恒,心头倏然闪过一丝恐惧。她发觉此刻的即恒有点陌生,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人,他脸上沉浸贪恋的神情简直就像……就像这些开在腐尸上的花一样。

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力道,和瑾愕然醒悟,想要将手抽起来,奈何被他紧紧地抓住。

惧意蓦地袭上心头,她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:“放手,快放手!”

正惊惧间,却发生了一件让她更想不到的事——

漂浮在空中的蓝色光点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自下而上的轨道,竟全都围绕在了他们两人周边,开始向他们飘移过来。

随着光点慢慢飘近,脸上突地一凉,那幽蓝光点就在和瑾的脸颊边不见了,紧接着露出的手臂上也传来一丝阴冷,和瑾垂下目光定睛一看,赫然看到那些光点竟钻入自己的肌肤,没了进去!

她惊讶地喊了起来:“即恒,它们……它们跑到我身体去了!即恒!”

连唤了三四遍,即恒才猛然自神游中醒过神,见到这番情景大惊失色,一跃登上石台将和瑾揽在怀中,伸手驱赶围过来的魂火。

魂火仿佛有生命一般,在即恒的驱赶下散了一圈,然而依旧徘徊在周边不愿离去,幽幽地忽闪着蓝光,就像一只只眼睛似的。它们惧怕即恒身上的气息,却好像十分垂涎和瑾的身体,久久不肯散去。

不过顷刻间,身边的魂火已经越聚越多,俨然将两人的身影淹没。

“公主,你没事吧?”即恒低头关切问道,心下后悔不已。

魂火是没有生命的,可眼前这番诡异的景象着实令人胆寒。他从没遇到这种状况,一时间也慌了手脚。

和瑾怔怔地呢喃道:“……没事……就是有点凉……”她的脸色苍白,失了人气似的隐隐有些发绿。

断不可再留下去了。即恒一念及此连忙伸手赶开身边的魂火,将和瑾负于背上,当下正要跳下石台速速离去时,却蓦然怔住!

一只惨白到没有人色的手臂自竹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,扒入花海,黑影紧跟着逐渐暴露在明月之下,一只独目正发着猩红的光恶狠狠地瞪着他们。

先前……即恒还难以置信运气会如此眷顾他;可现在,他是彻底相信,运气才不会眷顾他!

今夜哪里是福气双至,根本是祸不单行。

他伫立在石台上,与相隔数十步的食人鬼遥遥对峙。而这时,已经有更多的魂火伺机侵入了和瑾的身体,耳边只能听到和瑾逐渐微弱的嘤咛声。

这该怎么办……是打,还是逃?

带着和瑾,他没有胜算能打赢,更何况和瑾情况危机,刻不容缓;要逃的话,在月孕结束之前,魂盏释放出来的迷障尚未解除,他们也未必能够逃脱。

然而不待他做好决定,食人鬼长啸一声急速扑了上来。尖利的长爪子直抓向即恒的胸口,即恒侧身闪过,顺势滚入花海。幽蓝的花瓣顷刻间被扫落一片,纷纷扬扬地飘向半空,在月辉下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美。

和瑾落入丛花,眼睁睁看着贴在鼻尖的酒盏状花朵,吓得几乎要晕过去。

即恒立时起身将她抱起,脚下一扫一踢,踢起无数花瓣与烂泥,尽数洒在紧追而来的食人鬼独目珠里。中招的食人鬼登时扑落泥中,按住眼睛嚎叫不已。

趁此机会,即恒一跃跃上林梢,当机立断决定一口气从林叶之上疾走,硬闯魂盏的迷障!

巨大的月盘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凌空行走的人影,正怀抱着另一个人在林叶间不断穿梭,靠着轻足点在林梢,借力向前窜去。

如若是一个人自是费不了多少力气,可现在还抱着昏迷的和瑾,身体不能很好地保持平衡,无疑是十分吃力的。连即恒自己都无法保证是否能撑到穿过竹林,更何况还有一个穷追不舍的食人鬼!

没走几步脚下倏然不稳,竟是食人鬼追入林中,用指爪一路拍打在竹木上,惹得林梢剧烈摇晃,直教即恒无处落脚。

即恒无法,只得抱恨重落于地。

好在幽暗的竹林中没有魂火,可是和瑾已经昏死过去。借着竹叶间洒落的月光,隐约能看到她苍白的脸颊竟开始发青,连唇色都染上了一片绛紫。

即恒心中一凉,连忙伸手探她鼻息,却连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了……

身后随风传来一股焦糊的恶臭,食人鬼已然袭到了身后。

将和瑾安置在一边后,即恒抑制着怒意站了起来。摇荡的竹林发出一阵沙沙的回响,惹得人心慌意乱。食人鬼低沉的吼声自身后传来,声响一滞,一道厉风骤然袭来。

即恒在同一时刻愤然拔刀挥去,月影下一双凌厉的金瞳爆发出强烈的光芒,直逼向食人鬼!

***

一夜盛辉惊动了皇城,在亮如白昼的奇异月色中,大地几乎没有任何角落能够包庇污秽之物。人们对这一壮观的奇景津津乐道,赞叹不已。可谁都没有想到,正是这片圣洁如华的月光,掩盖了双眼所看不到的现实……

直到第二天黎明破晓,六公主病危的消息才传到朝阳宫。陛下震怒,将清和殿一干宫人尽数杖责一百,仍是难平心头之火。

此时,这个犹如怒狮的男人正压制着火头,来来回回度在清和殿冰凉的大殿里。

而偌大的殿中,唯有两人正俯首跪于地上,各自惶惶不安地垂着头,大气不敢出。

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,而殿外却不断传来一阵阵受刑的哀嚎声,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耳畔。

空气中弥漫着怒火与杀意,陛下面上却是沉稳无波,他停住脚步,双目如利箭般横扫伏地的二人,冷笑一声道:“人好好地在清和殿里,怎么会无故中了阴毒?”他厉喝道,“说,公主到底有没有擅自出行?”

怒喝的声音有如一字字砸落在地,震得宁瑞双肩剧烈地颤抖,过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:“回……回陛下……公主昨夜歇息得早,不曾……不曾有出去……”

她哆嗦得连话都说不清楚,呼吸更是乱到几乎要窒息。

而另一人却截然相反,不仅面色如常,连吐息都没有丝毫紊乱。只是他正自垂着头一声不吭,不知在想什么。

陛下横眉一挑道:“即恒队长,你身为公主的护卫,却屡屡让公主陷入危境,你当的是什么差?留你何用!”

一番怒意仿佛喷出的火,裹挟着一股冷厉之势几乎要将即恒烧成灰。然而少年不疾不徐地低声道:“陛下恕罪,公主身体欠佳,卑职无法学医相助,实乃卑职之大罪。”他轻轻缓了口气,说,“请陛下责罚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迎面的压迫力骤然袭来,即恒眼见龙袍的一角已迈到身前,正逼自己一定沉住气时,一个吊嗓子似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。

高公公皱着一张老脸,上前禀报道:“陛下,公主的病情堪危,该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
陛下眉心微跳,沉声问道:“露妃呢,她怎么还不来?”

高公公闻言面露难色,俯首轻声道:“娘娘说……她身体不适。”

陛下横眉一瞪,高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,叩首连声道:“陛下息怒,陛下息怒……太医说娘娘近日确实常常头晕犯呕,食不下咽,所以才会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陛下不耐烦地打断他,冷冷哼道,“她不就是因为傅明一事在怄气吗?敢跟朕摆架子,她以为她是谁?”

陛下压着怒意,不愿再去理会那个难缠的女人。他若有所思地凝视俯跪在地的两人,倏尔道:“宁瑞,公主真的没有擅自出去吗?”

即恒心中一凛,悄悄看向宁瑞。而宁瑞正深深垂首,不知她心头所思。

大殿里倏然间静得骇人,唯有陛下充满威严的压迫感围绕在宁瑞瘦小的身边,覆于冰凉地面上的纤白手指轻颤着,宁瑞定了定神应道:“回陛下……没有。”

陛下狭长的双眉微蹙,一瞬不瞬地盯住宁瑞。许久,他才收了目光,冷声道:“朕暂且留着你们一条命去侍候公主,如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……”他勾起一丝笑意,目中却是闪过凌厉的光,“你们统统去给她陪葬!”

言罢,陛下拂袖而去,腰间的环佩撞击出的清脆声响直如招魂铃般教人脊背发寒。

直到高公公起身尾随而去后,宁瑞才慢慢抬起头,静静地跪坐在地上,一语不发。

即恒觑着宁瑞流着泪的脸庞,心中既是愧疚,又很心虚。他张了张口,艰难地自喉间挤出一丝暗哑的声音: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
一记无声的巴掌落在即恒脸颊,正如宁瑞无声的眼泪一样,没有力道,却比疼痛更疼痛。

“你果真是个祸星。”宁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时蕴满了悲意与怨怒,她嘶哑着嗓音痛斥道,“公主行事莽撞,不知轻重。难道你也不明白吗?为什么你非但不阻止她,还总是跟着她一起闯祸?”

鼻尖的酸楚已经令她哽咽得不能成声,她闭上眼,大滴大滴的泪珠顷刻间就滚落了下来,悄无声息地打湿了她的衣襟。

即恒心有不忍,又被骂得无地自容。

的确,这一次全是他的错,因他的一时贪心而害了和瑾。他记得宁瑞曾经对他提过的,该死的他竟然没有在意!

和瑾体质属阴缺阳,极易遭遇阴晦之物的侵袭。魂火虽没有生命,可在吸食了大量自然之力时难免不会异变,袭击生人。少量的阴魂之火对普通人并不会致命,然而对和瑾这样特殊的体质就难说了,更何况当时在数以千计的魂火包围中,和瑾是它们唯一的猎物。

天知道有多少魂火伺机侵入她的身体,腐蚀她的血肉。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驱赶阴寒的方法……只怕魂盏传说中的腐尸新娘,将会变成现实。

“宁瑞,公主的药一般都是在哪煎的?”即恒打定主意,顾不得其他,一把拽起灰心丧气的宁瑞,急切地问道。

宁瑞尚未自抽噎中缓过气,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。她睁着一双泪意朦胧的眼,狐疑地睨着他,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……

一直以来,六公主的身体状况都是由华太医一手包揽。他老人家已经六十高龄,哪里还经得起这一次次的惊吓。上一回六公主突然断气,害他也吓得差点咽气,如今又平白无故中了阴毒!

万念俱灰之际,老人家死马当活马医,开了一剂药方亲自去煎药,心中却已默默做好了后事准备,只叹富贵不消人,命途更多舛。

当宁瑞将即恒带到清和殿的小灶房时,华太医正端起药罐子盛在碗中,一股苦涩的药香扑鼻而来,令即恒不禁捏起了鼻子。

“宁瑞姑娘,你来得正好。公主的药劳烦你了,一日三服,切记。”老太医站起身,即恒忽然感到他的背影佝偻了许多,只见他蹒跚地挪到门边,对天长叹了口气喃喃道,“老臣这辈子,也算是功成身退了……”

宁瑞心中苦涩,想要安慰他几句却是无从出口,灰暗的情绪仿佛具有感染力,很快就弥漫在小小的灶房里,浓得化不开。

偏偏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明朗音色慢吞吞地打破氛围,道:“你们不要这么灰心好不好,公主不是还有一口气吗?”

宁瑞怒而转身,瞪视着即恒。然华太医听闻却是眼前一亮,急急问道:“难道你有什么法子?”

老人家还想撑过这些日子,待得公主离宫,便卸甲归田颐养天年。

即恒淡淡一笑,兀自端过药丸,一边闲闲说道:“不知太医可曾听过民间以血养人的偏方?”

宁瑞闻言吃了一惊。华太医更是瞪大了一双老眼,哆嗦道:“这都是旁门左道,妖邪之术!”

即恒瞥了他一眼,神情悠闲道:“旁门左道也有它存在的道理,不能因其上不了台面就否定它的效果。”说着,他捋起左袖,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。说来也怪,即恒的皮肤很白,以一介男子来说真是白得过分。

“女子体阴,男子体阳,阴阳两极相生相克。滋阴最快的方法并不是只有采阳补阴这一个,以血来养性同样有着你想不到的效果。”

华太医瞠目看着少年自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白刃,急忙上前按住他,喝道:“公主千金之躯,怎么能用这种妖邪之术……”

谁料少年抬目相视,冷厉的目光让华太医不由一阵心悸。少年扯开嘴角微微一笑,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,他伸出一指拨开老太医的手,不无嘲讽地说道:“太医看不起偏方,又治不起病。到时这功劳可得算在我身上,您老也年纪一把了,这阳血还是别来争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太医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,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宁瑞也明白了过来:“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?你要让公主喝你的血?”

即恒不以为意地对宁瑞点头,然而话头却是向着华太医说的:“我不是御医,不求手段有多高明,能救活人才是正理。老太医您说呢?”

华太医张着嘴,半晌才沉痛地点了点头道:“横竖都是一死,你试试吧……”

听闻此言,即恒目中的冷冽才逐渐和缓,他凝眸望着手臂,没有丝毫犹豫,白刃轻轻划过肌肤,刃边却不见一丝血迹。然而下一刻,殷红的血珠便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,流过他的手臂,一滴滴落入冒着蒸汽的汤药,很快就融入其中,瞧不出一丝痕迹。

宁瑞脸色苍白地注视着血珠落于浓黑的药汁,大约数十滴落下后,见即恒拿起汤匙搅拌了片刻,又亲口尝了一下,只听他皱眉喃喃道:“好苦,都尝不出来……多放一点吧。”

说完,他又举过手继续加料。

宁瑞几乎要晕过去,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将自己的血当做调味料用的。

当即恒调好“秘制大补汤”后端到她眼前,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,迟疑着不敢去接。

即恒撇了撇嘴,催促道:“这可是经过华太医监督的好东西,你就算不信我,也该信华太医吧?”

宁瑞惶惶然看向华太医,老太医一脸复杂的神色,既没反对亦不作支持。即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,亲手将药碗塞进宁瑞手里,对着她的眼睛正色道:“宁瑞,公主命悬一线,你要尽快!”

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,将宁瑞自惊疑中猛地拉了回来,她抬眸望了望即恒,又看了看华太医,最终一咬牙,端起药碗便冲了出去。

眼看着宁瑞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花影中,华太医心中百味杂陈,终是忍不住回头问道:“我只听过有人以血为药引,可从没听过直接加血到药里的……你这个方法是真的吗?”

即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但笑不语。

这还用说吗?当然是假的。他不过是想唬弄宁瑞,让她安心将药送到和瑾那里罢了。

可他的血是真的。神之血本身就有驱除邪祟的效力,再加上昨晚吸收了不少自然之力,理应效果加倍才是。就是不知和瑾究竟中毒到哪一种程度,能不能赶得及?

在她真正脱离危险之前,他仍然不能放松……

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灶房,即恒望着天边的日头,脚步一转径直向后院走去。

除了和瑾的病情,还有另一件事同样让他很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