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、二月二·重逢

【偷走你的大白马】

打斗的结果不言而喻,简浩和黎书两个人加起来比不上安慕西一个——人家可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、杀过敌寇的。

尽管如此,简浩依旧很开心,安慕西的有意退让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——小爷我也是很厉害的嘛!

记忆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,简浩突然想起来,他还有个武术教习,是天狼人,大概在原身五六岁的时候投奔到安雅长公主府,已经教了他快十年了。

原身对其他事情懵懵懂懂,唯有武术一项十分执着。若不是每个月里只有半个月住在公主府,恐怕他还真能有些成就。

那位教习先生每年都要回家祭奠亲人,过了腊八走,清明之后回来——算算日子,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。

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!

简浩心里高兴,面上便笑得更加开怀。

太子殿下看到小美人的笑脸,不仅没有责备他们私自争斗,反而亲自给简浩倒了盏温热的茶水。

然而,小世子不仅不知道感激,还吐着舌头一个劲哈气,“好烫好烫,我以为是凉茶,就喝了一大口!”

秦翔笑得有点僵,然而他还是端着皇家的威仪和教养再加上对小美人的无限包容,温声说道:“春寒时节,不宜贪凉。”

简浩鼓了鼓脸,吐槽道:“你这样真像我祖母。”

秦翔的表情裂开一条缝,正想着怎么处罚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,然而对方却丝毫不在意地跑开,招惹安慕西去了。

秦翔摇摇头,罢了,谁叫他长得好看呢!

一向严苛而高傲的太子殿下,对这只小耗子可谓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。

*

在东宫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九天。

这九天里,简浩每天天不亮就被大丫鬟莲子从床上挖起来,闭着眼睛洗漱、穿衣,然后再由另一位荷叶一口一口喂了饭,塞到入宫的马车里。

简浩全程都是睡着的。

即使到了东宫,天依旧没有亮起来——如果不是回家之后有好吃的糯米藕饭和辣子炒田鸡,他对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有半点期待了!

一上午就是趴在崇文馆听老先生念经,然后拿着软乎乎的毛笔在纸上写“爬爬字”。

原来的小世子在家里从来没有正正经经读过书,正该启蒙的那两年是他“傻”得最严重的时候,几乎连话都不会说,更别说读书认字。

后来长大一些,脑子终于清楚些,又得了个“一看书就头疼、一头疼就睡觉”的毛病。就连宫里的御医都说:“小世子这样的情况……就不适合读书了。”

安雅长公主对此十分纵容,即便小世子一个字不认都没有半句苛责。简老夫人觉得不妥,连哄带骗将将磨着他把几本识字书给读了,至于记住多少、写得如何就不强求了。

因此,简浩到崇文馆的第一天,就因为那两笔独特的“爬爬字”惊呆了诸位大儒。

讲真,他们几乎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了——就连家里那些刚启蒙的小孙子写得都比这个好。联想到坊间诸多传言,先生们也便释然了——简家也是不容易啊!

当然,简小世子并非一无是处,至少他记性好。

但凡先生讲过的释义、做过的策论,甚至说过的闲话,只要他听了,便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。那些个繁体的书册,虽然好多字单拎出来他不认识,只要听黎书念一遍他就能背过。

因着这项独特的天赋,不仅秦翔对他更加喜爱,就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安慕西都对他刮目相看。

对此,先生们不由地仰天长叹——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吧!

*

第十天,举朝休沐,东宫也不必上课。

一般情况下,皇帝那边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召见,秦翔便可以自行安排。自然而然的,他把主意打到了美人小表弟身上,“浩浩,明日本宫带你去骑马。”——太子殿下暗搓搓地选了个最亲昵的称呼。

简浩却丝毫没有像他期待得那般羞涩或感激,而是直白地拒绝道:“我跟小梨子说好了要去看望娘亲。”

太子殿下一噎,看着小表弟骄傲而精致的小脸蛋,愣是把满心的火气压了下去,“不如黎书也一起来?午后再去看望安雅姑母也是一样的。”

简浩无所谓,于是便扭头询问黎书的意见,“你说呢?”

黎书也是个心大的,一听要去骑马早就心动了,于是欢欢喜喜地揖道:“谢殿下!”

简浩眼睛亮亮地看向安慕西,“小酸奶一起啊!”

安慕西没理他,只在心里默默答应下来,他确实想见识一下皇室的宝马良驹——绝对不是为了跟这个蠢世子一起玩。

太子殿下面上保持着微笑,却在心里狠狠地记了礼制官一笔——为什么非要规定找三个伴读?明明有小表弟一个就够了!

***

皇家马场建在西山脚下,面积抵得上西郊的三个村庄,里面养着皇帝赐给皇子和公主们的良驹,有专人进行看护。

来这里玩的一般是没有出宫建府的皇子和公主,那些有了家室的都会置办私产,虽然依旧在这里占着个名头,却并不常来。

秦翔过了年刚好十八,尚未订亲,皇帝也不知是什么心思,迟迟不提这件事,秦翔反倒落得清闲。

此时,这位沉迷于美色的太子殿下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,笑眯眯地看着棕发棕眼的小表弟骑在马上欢呼。

“哈哈哈哈!小梨子,我要超过你啦!”

“你、你等着,我这就追上你!”黎书是家里的独苗,从小被一大家子的女眷看顾着,骑马这种技能……是真不熟。

“小酸奶,你不行哦!要是在战场跑得这么慢,肯定会被敌人追上!”简浩又来招惹另一个。

安慕西满头黑线,在战场上为什么要比快慢?只有逃兵才会被追!虽然心里无比鄙视,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——安小爷怎么能输!

*

简浩撒了一通欢,终于安静了片刻。

他骑在马背上慢慢溜达,不期然看到了一排特别的马厩。这排马厩用的都是新木头,后面的马房明显也比其他的宽敞、明亮。

最让他欣喜的是,里面居然有一匹大白马!

此时,有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给那匹马喂草料。

简浩瞬间开启喜新厌旧模式,随手把原本选了好久的马拴在柱子上,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匹英俊的大白马。

“这是你的马呀?”简浩笑嘻嘻地凑上去套近乎,“它看上去可真棒!”

对方转过头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简浩亮晶晶的棕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大白马身上,根本没发现这人是谁。

秦渊看到这个小祖宗,条件反射般揉了揉额角。如果不是这家伙笑嘻嘻的模样还算乖巧,平王殿下定然会喊人过来把他叉出去。

简小世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幸逃过一劫,暗搓搓地伸出白乎乎的小爪子放在长长的马脸上。

大白马好脾气地晃了晃鬃毛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。

于是,简小世子习惯性地得寸进尺,“我能骑一下吗?”

“不能。”回答简单粗暴,却又浅显易懂。

诶?怎么一点都不友好!

简浩这才有心思看向马的主人,咦?好眼熟哇!

这不就是那个送他藕和田鸡的王爷嘛!

简小世子转了转眼珠,笑嘻嘻地说道:“你看,咱们也算相识一场,你把马借给我骑一下,我骑完就会还给你的,绝不偷走,也不骑坏,好不好?”

说完,还做出一副超级可信的表情,大眼萌萌地看向平王殿下。

秦渊拿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他,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。

简浩垮下肩膀,撇撇嘴,“真小气。”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受了欺负似的。

那一刻,平王殿下差点就要妥协了。

为了防止自己心软,秦渊干脆伸出结实的手臂,熟练地把人夹在胳膊底下,拎了出去。

这个动作勾起了简浩的某些回忆,他瞪着眼睛控诉,“我想起来了,那天是你把我扔到池子里的,不是我自己掉进去的!”

秦渊把他放到地上,回身关门,同时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简浩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,理直气壮地讲条件,“呐,如果你让我骑一下你的马,那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。”

平王殿下专注地锁着门,一言不发——唔,锁好像坏了,栓子插不进去。

简浩扯着他的衣袖,有些不耐烦,“你说,行不行吧?”

“不行。”言简意赅。

简浩一噎,气呼呼地蹲到地上。

平王殿下拿着坏掉的锁,打算叫人换一个,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,看向简浩。

简小世子此时也在仰着脑袋看着他,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,像个毛绒绒的小幼崽似的,略可怜。

平王殿下避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,稍微想了一下。

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吧?这家伙虽然淘气了些,想来还不至于做出偷马这种事。

于是,平王殿下便放心地离开了。

然而,以正常人的处事观来衡量简小世子的平王殿下,很快就尝到了恶果。

他刚刚走到耳房那边,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,以及少年清亮而得意的嗓音——

“驾——驾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