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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哀家知道了,皇帝可真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太后神色黯淡了一些,本来就显得苍老的脸色愈发阴翳苍白。
她摸着自己金色的尖锐护甲,仿佛自言自语的道:“皇帝这样子下去是不成的啊,这样宠信妖妃,也无有子嗣,哀家怎么能放心得下呢。”太后一边说,一边看着燕寻。
燕寻没有接话,太后既然找他来,肯定会告诉他是为了什么的。
故弄玄虚么,他倒是不着急。燕寻眸色深沉,等着太后继续往下说。
太后看眼前一身玄色的太监没有接话,脸色变得更冷肃了一些。半晌她收拾脸色微微笑道:“勿生啊,你惯常跟在陛下身边,陛下多亏了你的照顾。只是一点,先帝在陛下这么大的时候,儿子已经有了好几个了,你看陛下这不仅没有子嗣,还无故责罚宫妃……”
燕寻也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:“陛下倒也不是无故责罚宫妃……说起陛下的子嗣……”说到这里,燕寻抬头看了一眼太后,乌黑的眼珠转动,像是在思索怎么表述比较合适。
太后一下来了兴趣:“怎么?关于陛下子嗣问题你知道些什么?”难道是皇帝真的有孩子了?她作为皇帝的母亲,竟然刚刚知道这个消息,看来,皇帝和她是真的离心了。
不亲近她的皇帝还有必要存在么?太后心里的吕后之志更加蓬勃起来,儿子靠不住,来一个孙子不就好了么。
她目光灼灼的看向阶陛下神色忠耿、唇色嫣红的太监,沉下心思继续说:“你说清楚,这子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陛下的子嗣是国家大事,是谁有了陛下的子嗣么?哀家会给她主持公道的。”
“公道?”燕寻莫名的咀嚼着这两个字,低声回道:“大概一个多月前,谢娘娘初见陛下,陛下留宿后将谢娘娘打入冷宫,今天臣听到冷宫的太监讲,有太医过去看过,谢娘娘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。”
燕寻话说的很含糊,并没有说是陛下的孩子。燕寻看着激动的太后,默默地想我可并没有说阿蘅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啊,你自己想要脑补什么就不关我的事情了。
燕寻脸上十分正直,让人不自觉的就相信了这个人的话。
“谢氏?谢家的女儿?”太后缓缓转动自己的护甲,心里头有了计较:“谢氏既然有了子嗣,也是有功之臣,不应该在冷宫里住着了,你去宣哀家的旨意,封谢氏为贤妃,让她住到明安宫去,不要在冷宫里呆着了。”
太后声音冷硬,她目视着燕寻,仿佛要让他做一个抉择。
“娘娘,明安宫虽好,但是不是不宜过早的把这件事光明正大的说出来。如今陛下爱重张娘娘,张娘娘刚刚责罚过了林氏,锋芒正盛,这样一来,一旦谢娘娘封妃,两个人必然也会有争锋。万一伤了子嗣,那就不好了。”燕寻拒绝了太后的这个提议,他在冷宫布置周全,冷宫地处偏僻,他在那里布置上十几个人也不打眼,如果到了明安宫,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恐怕就没办法像如今这么周全了。
总之他是绝对不会让谢蘅君出了这个安全区的。
太后略微有些疑惑的看了燕寻一眼,燕寻神情一动,立刻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:“陛下对微臣有知遇之恩,微臣必会保谢娘娘的子嗣无忧,也不想让陛下为了女人的争斗忧心。”我真是个中国好“公公”,兢兢业业,尽职尽责。
太后在心里叹了口气,暗忖燕寻应该是个忠臣,想要保护皇帝的孩子才和她通气的。这个人倒是一门心思的对皇帝忠心,不过,既然他能够对皇帝的子嗣这么上心,那也可以用这个来牵制他。
太后思索了半晌,终于感慨的看着燕寻:“勿生啊,你真是个大忠臣,比外面那些汲汲营营的文人好太多了。”
燕寻:……你说是那就是,我不推辞。
他垂着眼眸,半晌才道:“微臣一是担心陛下百年之后膝下无子,也担心陛下被蒙蔽,会任由张娘娘谋害子嗣,所以才这么做。这也算微臣的职责所在,倒也不算什么忠臣。”燕寻脸上露出了克制的感动。人生如戏,需要演技,既然太后这么夸奖咱了,咱也不能让太后失望。
太后仔细观察着阶下大太监的脸色,发现这个人果然吃这一套之后,太后心里更有底了:“你这忠心很好,你要对陛下忠心,对陛下的子嗣也要忠心。哀家知道你的心事了,那就让谢氏一直居住在离宫里好了,你好好保护谢氏。”作为交换条件,太后把一位嬷嬷派了过去。太后也是老江湖,总要有自己的人看着心里才放心。不过,她身边得用的人并不太多,因此只派了一个老嬷嬷去照顾谢蘅君。
两个人达成共识之后,燕寻慢慢的退了出去,剩下太后一个人端坐在菱镜前。
“素问,你说这勿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?你看透他了么?”太后抚着菱镜里那苍老的容颜,对先帝的恨意又如跗骨之蛆一般重新占据了她的心。“哀家却是不信他单单是因为忠心就会对谢氏这么用心,说不得,这人也是正正经经的痴情种子呢……”像先帝那样子的痴情种子。
说到这里,太后冷笑了一声,拂袖将茶盏推了下去。
内殿静悄悄的,那叫做素问的人也没有回应。整个太后宫中陷入死寂,没有一个人敢回话。
良久,太后才微笑着拿起了菱镜边的胭脂往脸上搽:“哀家忘了,好姐姐你已经死了……罢了,总归是个太监而已,大不了等孩子生下来,让两个人黄泉路上做个伴好了。”
还是没有人说话,大风刮过宇檐,上面坠的铜铃叮当作响。太后听着这声音,终于叫了跪在门口的人进来:“浸月,你今天去冷宫里好好伺候谢氏。你也是看过哀家生孩子的,好好看看孩子的月份,如果对的上,那就好生进补,让谢氏的孩儿健健壮壮的出生。”太后神色冷嘲,在健健壮壮上用了重音,浸月点头应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说罢,这人干净利索的回去收拾东西了。
……
燕寻从太后宫中出来,便回去看奏折去了。如今皇帝不愿意管理政务,他也并不相信文人,只相信需要依仗他的太监,所以燕寻什么都要做,他身上的担子格外重。
燕寻看着奏折里讲述的万年县的奇景,心下微微一愣。如果他没记错,井水变得浑浊,鱼跃、天空中有白黑黄赤青五色雾等等这全都是地震的前兆。万年县令不想着疏散百姓,反而加急上书告诉皇帝,天有异象,池鱼想要朝圣圣明天子,这是盛世的景观。
燕寻摇了摇头,将折子放在一边,准备好好和皇帝谈谈这件事。
而后,燕寻又看见了另一本略有些污折的折子。恐怕是不知道在手中辗转了多少次,才下定决心交上来。燕寻打开一看,是关于废太子和东宫属官的申冤问题。
燕寻看完冷静了一下,又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把这份奏折放了回去。
折子慢慢地减少,燕寻又接着拿起了下一本来看,这本是关于子嗣问题的。
大臣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,如果自己的女儿为皇帝生下儿子,这孩子未来当了皇帝,那他们就是正经的外戚了。这种投资的回报率惊人,但凡有点志向的臣子都愿意尝试,再说,就算不成也没关系,只不过是赔上了一个女儿罢了。
燕寻仿佛能从这些折子中看到这群人那无/耻的嘴脸,他一边看一边冷笑,如今皇帝和张苏宛可是密不可分,他们以为张苏宛能成为例外,所以他们的女儿也能成为例外。甚至这些人为了让皇帝强行要求他们女儿进宫,还像张尚书那样狠狠地批判了司马徵一番,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力。
燕寻看着这些言辞激烈的折子无语的笑了,这些都是些为了利益能够铤而走险的人,能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还两说,不过这群人引起他的注意了。
有些人面上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,但实际上心里都是为了自己打算呢。燕寻敲打着折子,慢慢的把这群人的名字记了下来。不管怎么说,这些人未来肯定能够用的上。
燕寻总结完奏折之后,附上了自己的建议就带着京城可能地动的消息去找了司马徵。司马徵还是和张苏宛纠缠在一起,看着万年县令递上来的拍马屁折子,他懒洋洋的笑到:“不错啊,京师有异象,不正是说明朕这个皇帝做的好么?哈哈哈,传朕的旨意,把这个消息写在邸报里,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受命于天!”
燕寻勉强压抑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,司马徵可真是个作死小能手,他把这个邸报一发出去,等京师地动,司马徵就等着被人议论吧。
不过,明知京城会地动,如果不说出来,恐怕有些人就白死了。
燕寻略微顿了顿,终究还是提议道:“陛下,如今京师异象,不如在户外扎着棚子,让京师人民住在简单的棚子里为陛下观测天地异象,这样一来,亲眼目睹了以后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更震撼。”燕寻越说越通顺,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,当奸臣也能做的像模像样。这种话是个正常人就提不出来,是个正常皇帝也不会答应。
司马徵身后一身宫装的张苏宛听了这个建议,眉头紧紧蹙起。要不是碍于后宫不能干政这条铁律,她真想好好说道一下。首先天地异象就是假的,是底下的人为了讨好皇帝的附会之说。其次为了观察这个异象,还让百姓不睡觉去搭棚子看天?这个勿生公公真是一肚子坏水。
张妃娘娘气坏了,决心等到燕寻一走就狠狠地对司马徵告状。她期待的看着司马徵,想要听他说拒绝的话。
“妙啊!”司马徵微笑拍了拍手掌。自从登上皇位之后,他就不怎么爱真心笑了,除非杀人的时候能让他快乐一点,其他时候却不能让他开心,如今,又来了好机会。
司马徵满意的看着燕寻,赞许道:“很好,这真是个好主意,爱卿忧国忧民,实在是辛苦。天下人为朕如此忙碌,朕又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呢?!”
燕寻敏感的察觉到司马徵又要闹幺蛾子了,他神情一动,好奇道:“不知陛下有何打算?”
“当然要让朕亲自看到他们为朕劳苦奔忙才行,这样朕也会感他们的情的。”司马徵摸着下巴青涩的胡茬,开始了思索:“微服私访不行,劳民伤财,宛儿也不愿意去。不如,就在承天殿旁边建一座高台,让朕在高台上看看,京师的百姓是怎么沐浴在朕的荣光之下。”
……wtf,微服私访劳民伤财,建造高台就不劳民伤财了?司马徵可真是个小精灵鬼。
燕寻喉咙哽了哽,略有些迟疑道:“这样,各位大人们会不会对陛下有意见。而且如今国库里的银子,还要用来治水赈灾……这……”燕寻说完这话之后,立刻明白司马徵不会喜欢这种话的。
不过,能减少一点浪费就减少一点吧。老皇帝那一阵就内耗严重,国库银子严重不足,如今全国各地也是频有灾情,燕寻看着司马徵这么能折腾的模样,有点担心自己还没干掉他,他就已经被农民起义给收拾了。
“不错,勿生公公虽然很讨人厌,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像人话。”张苏宛心里也是不想当亡国妃子的,司马徵处理这件事情不正确,好不容易勿生说了句人话,她也不管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祖训了,反而旗帜鲜明的表达了对燕寻的支持。
司马徵本来还残留着微笑的脸冷了下来,他眸子危险的眯起来,冷淡的问道:“朕是天下之主,天下人理所应当供养朕,你们两个有什么异议?”说完,他狐疑的看着燕寻和张苏宛,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接触过了。
“……”燕寻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反对。自从张苏宛接话之后他就知道司马徵不会改主意了,你越是不让他去做他就越会做给你看。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,继续以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继续向他汇报其他奏折里面的内容:“陛下圣明,那臣就照办了。另外,礼部的谢侍郎上书,想要重新查东宫属官的案情……他说有人在为燕家史家鸣冤,旧年东宫属官忠心耿耿,为国为民,一定不会背叛君父。”
司马徵脸色霍的冷冽起来,眼神如同雷电一般,隐隐蕴藏着威势。他极愤怒的将屏风推翻,而后震声道:“冤枉?呵呵,成王败寇罢了。”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。想到这群东宫属官,他就想到了太子,想到了太子,他就想到了从前不堪的岁月。
“朕说他们谋反,他们就是谋反!”司马徵喘息急促了起来,而后他勉强平复了呼吸,朝着燕寻嘱托道:“勿生,你去查!看看是谁在为他们申冤,你的东厂也要有价值才行,去把他们抓出来通通都杀了!”
谢家他暂时动不得,罪臣的家眷他却可以全部杀干净。司马徵脸色冷厉,眸色中闪过阴狠:“东宫谋反,是板上钉钉的事情。他的属官,既然不能为朕所用,那只有去死一死了。”
燕寻一愣,随即略有些僭越的点头赞同道:“圣明不过陛下。有些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,那的确是该死一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