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

莫大娘去世了。

陆仁牵着陆易的手,看着莫婶在前面走着,就偷偷弯下腰,紧张兮兮的对陆易说:“小易小易,等下你别怕,应该没什么事的,大家都挺好的。”

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,不过在他到这里的一年来,村子里的人对他都是和和气气,蛮好的。

陆易看了他一眼。

陆仁总觉得这一眼里包含了鄙视这种情绪,然后他就听见小孩开口了:“陆仁,怕的是你。”

陆仁这一下就不能忍了,他道:“我怎么可能害怕?不是你……”陆仁想了想,斟酌的用了个词,“太敏感了,才会害怕。”

“没有,”陆易道,他小小的一张脸目视前方,重复道,“我没有。”

陆仁心想,这小孩死要面子不肯承认,一定是害羞了,于是陆仁也没有戳破,他只语重心长的道:“莫大娘对我很好,等下去了,记得要有礼貌。”想着,陆仁有点难过,他有点不明白死亡的含义,只知道死就是没了。可光是这样,那点悲伤就够他吃一壶的。

陆仁正在这儿成为一个唉声叹气的伤感青年时,两人跟着莫婶到了莫婶的家里,刚进门,就看见一尊巨大的棺材落在院子中央,那棺材通体漆黑,有一个小女孩趴在棺材上,在那儿低声的抽泣,听见了有人来,小女孩抬起头来,是一张和莫婶有三分相似的脸,脸上犹带泪痕。

莫婶站在他们前面,喊:“小安,过来。”

小女孩叫小安,全名莫不安。

小女孩听见莫婶的呼唤,摸了摸脸上的泪,就蹦下棺材,小跑到了莫婶身前站定,仰着头看莫婶,叫道,她的声音还是哑的:“妈妈,外祖母她什么时候能起来啊。”

莫婶稍微弯下了腰,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小女儿,目光温柔,她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女儿的脸,道:“外祖母只是睡着了。”

小安又问:“那她什么时候醒啊?”

莫婶道:“等小安长大了,外祖母就会醒了。”

陆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,眼中含泪,滚烫的泪水简直就快要忍不住决堤而出,我的妈妈呀这也太虐了吧,这是什么神仙对话啊QAQ

然后陆仁又想到自己的外祖母,哦不外婆,他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,心下更加坚定了要撑过这十八年,活到那劳什子神纪元年的决心,只要见到了主角,给他指完路,他就能回家见亲人了嘤嘤嘤,话说为什么非要他来当这个路人甲,不就是指个路吗,为什么非要他!来!指!

陆仁心里满是沧桑,不过他一晃眼又看到了他手牵着的小孩,小孩的小手软软的,不自觉的紧紧握着他的两根手指,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,陆易转过头来,蔚蓝色的眼睛递过来一个‘嗯?’的意思。

陆仁瞬间就被治愈了。

呜呜呜我家陆易天下第一萌不接受任何反驳,陆仁也不再伤春悲秋了,就看着莫婶。

莫婶转过身来,视线从高到低的看着陆易,道:“陆易,你还要看看吗,我家娘就在那棺材里。”

莫婶此话一出,陆仁就觉得有点紧张,他看着陆易,心底有点慌兮兮,这一慌兮兮,他就忍不住捏了捏陆易的手心。

陆易扫了他一眼,陆仁拼命朝他使眼神,然后凑到陆易身边,和他咬耳朵:“陆易,别说莫婶了,就是我也不想让你掀这棺材,莫大娘既已去了,就让她好好安息。”说到后面,陆仁脸色就变得闷闷的。

陆易转头,这下两人就挨的极近了,几乎头碰头的靠在一起,不过两个人里不仅陆仁没有觉得不对劲,就连陆易也没有察觉不对劲,他还下意识的被陆仁带得跟他一起咬耳朵,只是声音仍旧酷酷的,像蕴含着一团静静燃烧的火一样:“不是,那个莫大娘给我的感觉,”陆易停了一停,然后声音更低下来,“不像人。”

这三个字一出,陆仁顿时觉得一股电流一样的感觉唰的一下穿过他的脊背,令他一个激灵,然后他抬头,就看到莫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,脸上笑眯眯的,陆仁也下意识回了个笑,可听了陆易刚才的话,他总觉得莫婶这个笑透着几分妖异。陆仁心里毛毛的,心想我去,不可能啊,他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一年,大家都很正常,怎么陆易一来,就开始让他觉得处处都透着诡异。

陆易不说话了,他把陆仁的反应全部纳入了眼底,手上是这个人鲜活的温热的触感,这人说话时,他淡淡的吐息会落到他的脸上,是并不讨厌的味道。陆易眼底的黑色一闪而过,这整个村子里,只有这一个人……

莫婶把小安带回了屋里。

趁着这个时候,陆仁看着陆易,脸上是有点傻乎乎的神情,他小声问:“你怎么会这么觉得?是不是你感觉错了?”

陆易摇摇头,却不再说话了。

因着莫婶已经出来了,陆仁这个时候也不便再追问,摸了摸陆易的头,然后转头对上了莫婶的眼睛,干巴巴的道:“莫婶,陆易他小孩子不懂事,刚刚都是瞎说的,你别介意,我向他给莫婶道个歉。”

听陆仁这话,莫婶不知为何笑的更开心了,并且看着陆仁,眼里居然难得有了点满意的神色。

陆仁:???

为何他永远get不到大家的点?

莫婶微点头,然后对陆仁说:“陆先生,请进屋里来休息一下吧。”

陆仁点点头,刚想抬步走进去的时候,手就被扯住了,他回头一看,看见陆易还站在原地。

莫婶却像没有感觉到这边的情况一样,径直转身往屋里去了。

陆仁回过身,还没有说什么,就听见陆易对他讲:“他们身上,有一股熟悉的味道。”

在大陆语中,他们和她们,是两个音节,所以陆仁一开始听到时,怔愣了一下,不过他没纠结这个,只当是陆易说错了话。然后他才领会了陆易的意思,陆易是在解释他刚才的问题。

然后陆仁下意识问:“什么味道?”

陆易道:“亡灵法师。”